第(1/3)页 赵凌从孟府的灵堂走出,午后炽烈的阳光迎面扑来,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。 他脸上的神情恢复了惯常的沉静,如同深潭之水,无波无澜。 孟巍然的死,确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,助他顺势将科举新政的号角吹得更响,借哀荣推行新政,可谓一举多得。 然而,他心中并无多少“庆幸”之感。 即便没有孟巍然之死,科举之制,他依然会推行,无非是阻力大小,方式缓急之别罢了。 侍从早已恭敬地掀开帝辇的垂帘,赵凌正欲举步登辇。 忽然,一道略显踉跄的身影从孟府侧门疾步而出,直扑帝辇之前! 正是博士仆射淳于越。 只见他几乎是不顾仪态地冲到帝辇正前方约十步之处,“噗通”一声,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,继而整个人向前扑倒,行了一个最为隆重的五体投地大礼。 他额头顶着冰凉的地面,声音或是刻意放大而显得异常响亮,甚至有些颤抖,穿透了孟府外围依旧跪伏,尚未完全散去的百姓耳中。 “陛下!臣……臣淳于越,愚钝昏聩,不识陛下推行科举之深远圣意,更不明张良丞相为国选才之良苦用心!” “臣……臣目光短浅,拘泥古制,枉读圣贤之书,今日在朝堂之上,妄发悖论,阻挠新政,实乃大错特错!” “臣……羞愧难当,无颜再居博士仆射之位,恳请陛下……免去臣下官职,允臣归乡闭门思过,以赎罪愆!” 这一番请罪辞官的戏码,来得突然,却又在某种意料之中。 淳于越宦海沉浮多年,岂能不知今日朝堂上那番激烈反对已然铸成大错? 皇帝借孟巍然哀荣与张良之口推动科举的决心,已昭然若揭,而他,却成了那个不识时务,公然唱反调的出头鸟。 此刻,他选择在孟府门外,在众多尚未离去的官员车驾瞩目下,尤其是在那么多感念孟公遗泽的普通百姓面前,上演这么一出痛心疾首、主动请辞的戏码,绝非简单的认错。 这是一次精明的政治算计,一次绝望中的自救。 他在赌!! 他赌的,是皇帝为了维护宽仁大度、从谏如流的明君形象,尤其是在这刚刚表彰过忠臣,外面聚集了大量民意的场合,不会对一个当众服软请罪的老臣赶尽杀绝。 当众辞官,姿态放到最低,将反思、惭愧挂在嘴边,试图用舆论和场面,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体面的退场—— 或许是被温和申饬后保留虚职,或许是免去实权但保留待遇和清誉,最不济,也能避免更严厉的后续清算。 这是他对早朝错误的紧急弥补,也是一次危险的试探。 赵凌的脚步停在帝辇踏凳前,没有立刻上去,也没有立刻回应。 他缓缓转过身,立于辇前,玄色衣袍在微风中纹丝不动。 他微微垂眸,冷冷地俯视着那个几乎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身影,如同天神俯视蝼蚁。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能穿透淳于越那身象征学问与官阶的儒服,直抵其颤抖的内心。 随即,赵凌的眼角余光,极快且不易察觉地扫过帝辇周围。 孟府门前宽阔的空地上,黑压压跪着的百姓尚未完全起身,许多人依旧沉浸在孟巍然逝去的哀思和对皇帝亲临的敬畏中。 他们衣着朴素,面容黝黑,眼神里充满了好奇,正望着这边突如其来的变故。 这些目光,构成了此刻最特殊的背景。 再看看眼前五体投地、声音“恳切”的淳于越…… 呵呵!! 赵凌心中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。 好个精于算计的糟老头子! 跟他玩心眼,打擂台! 若真是诚心请罪,何须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? 朝堂散后,一份请罪的奏章,一次私下的求见,难道不能表达? 偏偏要在这孟府门前,在这么多百姓面前…… 这是在赌,赌他赵凌为了维持表面仁慈、顾忌民意观瞻,不得不高抬贵手,顺水推舟地接受辞呈,甚至可能还要假意挽留,以示宽容? 想用民意来裹挟朕? 简直笑死了! 赵凌的眼神愈发幽深。 可惜,你打错了算盘!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。 只有远处隐约的哀乐,近处百姓压抑的呼吸声,以及淳于越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喘息。 第(1/3)页